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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是个热血青年

《一体两面》1958年再版序言(节选)

加缪




本书中收集的文章是我1935至1936年(22岁)时写就的,一年后在阿尔及利亚出版,只印行了寥寥数册。这一版的书市面上早已绝迹,而我一直拒绝重印《一体两面》。


我这样固执己见的理由并不神秘。我仍然衷心认可这些作品所表达的想法,只是一向觉得其外在形式太过粗拙。在艺术问题上,有些偏见让我敝帚自珍,欲弃无从——后面我还会再作解释:正是因为这些偏见,长久以来我都没考虑过要重印这些作品。这么说好像是颇为自负,让人要猜想我其它的作品定然是方方面面尽善尽美了。还用说吗?这并非实情。只不过是跟其它的作品相比,我对于《一体两面》中的缺陷所知最为真切罢了。该怎么解释呢?大概只有承认说,这些缺陷涉及到了与我内心最为切近的主题,将之袒露了出来。我已经就这本书的文学价值作了番澄清,接下来可以承认了,它对于我还有另外一种重大的价值,可以视之为一篇自白。我说“对于我”,是因为它这种信实的特点只对我展现,只向我求取,也只有我了解其中的深微和困难之处。我试着解释一下其中的原因…


要想创造一件艺术作品,首先要让灵魂中黑暗的力量能够为其所用;但也要对这些力量加以引导,筑起水坝提升水位。这水坝可能现在还是太高了,所以我偶尔会不够灵活……等到我能在自己的本质与言辞之间取得平衡的那一天,或许——我都不太敢把这话写出来——将得以构建出自己梦寐以求的作品。我是想说,这部作品将会与《一体两面》不无相似之处,所表达的将会是一种爱意。那么,我把这些早年作品秘藏不肯示人的第二种理由也就清楚了: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会因为笨拙和紊乱而被过多地暴露出来,太过谨慎的伪装也会泄露出它们的踪迹。最好还是等一等,我们先要学会如何给它们打造一种形式却不致妨碍它们发声,先要知晓怎样把天性与技巧融合得恰到好处——也就是要学会如何存在;因为存在就包括了让一切同时发生的能力。在艺术创作中,要么是转瞬间一切齐备,要么是永远一无所成;无火焰则无火光。司汤达曾经高呼:“可我的灵魂是一团火焰,若不能升腾便要伤损了。”在这一点上与他相类的人,就应该只在火焰升腾时才从事创作。火势最为猛烈的一刻,呼喊声将会笔直地向上跃升,创造出余音不绝的词语。我所谈到的乃是我们所有这些人(不确信自己是艺术家,但确信绝非别种人)日日期盼的时刻;有了这样的时刻,我们才可能最终决定生存下去。


既然我有这样的考虑——可能只是徒劳的期盼——现在又为什么同意重印这组文章呢?首先是因为有几个读者提出了一种有力的理由(注1)。其次,在艺术家的生涯中总会有这么一刻,他无论如何都要审视自己的处境,向自己的核心进发。并争取能在那里久驻…

…在这场人生的梦幻中,“人”就在这里,走过泪水,走过公义与爱恋犯下的愚行——也就是说,走过痛苦——返回到那安谧的国度——死亡在那国度里也变成了幸福的静默。他还在那里……的确,人在这个被弃逐的时刻总是可以幻想,因为至少有一点我十分确信:一个人的全部工作,无非就是要踏上这漫长的征途,走过艺术的曲径,最终寻回那两三幅曾见证他的心灵初次开启的,简单而非凡的图景。大概正由于此,虽然我二十年来一直在工作,在创造,却至今觉得我的工作甚至还没开始。自从我为了重印这些文章而回顾自己写下的最初几页文字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想说的基本就是这些。




注1:很简单的理由。“这本书的存在已成事实,只是传本稀少,书商索要很高的价格。为什么要让不够富裕的读者失去阅读这本书的权利呢?”

可不是,为什么呢?——原注



整理自《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三联书店,杜小真,顾嘉琛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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